以莉亞哥哥查爾斯視角為主描述莉亞過去故事。
那個女孩取名為莉亞。
與母親一樣的金髮、與母親一樣的碧眼。而這一切也與我相同。但身為女孩的她,硬生生更多了幾分母親的影子,稚嫩的臉上已經能看出幾分相似的輪廓。
她出生不滿周歲,母親離奇的過世了。
「查爾斯、這個孩子是你的妹妹……你可要……好好照顧她……」
母親虛弱的聲音落在臥房每一分凝結的空氣裡,她使勁全力才能勉強連貫字句,我欲開口止住她花費多於氣力,但她還是間斷的喃喃著。
「她長大、樣貌一定、如我一般……」
「但若是、若是如我一般、我盼望她……」
「嫁給所愛的人……」
「那麼……」
「……」
還來不及反應,她已然斷了氣息。
最後仍然念念叨叨著她。勉強搭起的笑容,也是對著那個雙目都還未發育完全的新生兒。
惡魔是無法投奔人類醫生的。憑著與人類不同的身軀便能活的十分長久,然而身在人類社會中的魔物,往往生了不為人知的病也無法投醫而過世,最終母親為何而死我還是不明白。唯一可知的就是,父親在母親生產過後又與她有了爭執,實際上究竟為何我不得而知。但對於悲慟不已的我而言,也只有將矛頭指向父親,還有這個在這宅子特別突出的小生命。
我深切的質疑著"她"的存在,是否有其真正的意義以及價值。她帶有母親影子的面容也像是嘲諷一般的存在,一切都使我無法正視她,更不敢去想母親最後的遺言。兒時不論如何都不曾使我哭泣,卻在此時看見手足令我泫然欲泣。最後,我不顧南茜夫人還有羅德的反對,將她托付給乳母,安排在與我不交集,冷清偏僻的東廂。決心與她保持距離,從此閉關於房內。
*
閉關不到幾個月,父親似是尾隨母親腳步,自戕了。
我心裡可笑他在此時不知給誰獻的殷勤,直至母親死後才想著奔向她所在的世界向她示好?
他這是多麼的不負責任,丟下新生的幼子,丟下整個領地,丟下這裡所有事物自私的離世……這是何等的自私啊……
令人無奈的,此時只能重新振作起來,接手這片土地的產業。安格力爾並沒有因為迎來新生命而掃去積年累月的塵土,實際接手掌管才發覺有很大的漏洞。我簡直無法理解這塊領地究竟是怎麼走入這步田地。前任侯爵只手掩去他創下的爛瘡,營造了風平浪靜的假像使大家都沒有察覺,這兒有著嚴重的財務虧空以及負債等等問題。我可說是耗盡我必生絕學與動用人脈,投資油田與經營貿易才使的狀況好些。貴族鄙夷商人,但對現在的我而言,那些享樂的日子都太虛度光陰,誰也不知道下個眨眼世界又會是什麼樣子,撐起這片土地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。我一心相信這片土地將在我手上復甦,只要我心中沸騰的藍血還未殆盡。
要經營一整個領地,支撐起一座百人的公館,光是如此那是絕對不足的。即使可以收穫地租,上一代過著奢靡揮霍卻又故地自封,不事投資經營,更沒有多加管理,即使有著肥沃土地帶來的資本也早已殆盡。幾百年以來建立起的名望,再上一代幾乎毀滅;我所接任的不過是個空有其名的位置,這個家族早已是空殼。
近年的物價上漲、工業崛起,向海外貿易以及渡洋商品興起,商人中出現了暴發戶。即使是與溝鼠無區別的血脈也能夠住在華麗宅邸中,享有錦衣玉食。而同時也有不少貴族隨著時代而凋零,我們漸漸不似從前那般有絕對至高的權利。大不列顛在新任的年輕女王的統治下邁向另一個高峰,但風光的外皮下腋藏著許多低層階級的哀歌,時代的齒輪迅速推動所帶來的後遺症便是如此。與從前不同的時代漸漸展開。
忙碌的且頭疼的日子始終推動著我,前些日子的痛苦逐漸被壓下。我止不住自己的步伐,頻頻走向東廂的房間在遠處探望妹妹,終於在某一日被南茜夫人給發現,她欣喜、不顧我臉上明擺的難為,將嬰孩推送至我的懷裡,一面還擺弄著指導我正確的姿勢。
我看著她,內心在次響起質問的聲音,為什麼她出生不久母親卻死了?更是在不久後連那討人厭的父親也死去?即便是惡魔也該對雙親的凋零感到扼腕。
但小小的她卻渾然不知一切,臉上不帶點塵的笑著、酣睡著。
我無法理解這樣小小的生物。即使是對懷抱這般心情的我,她也笑了,衝著我而來的--
看到笑花在她白嫩的臉上綻放,母親的面容與話語在心中激起漣漪。她在我懷中的溫度以及柔軟的身體,使我意識到了她是多麼易碎,宛如人類一般脆弱的嬰孩。而這樣小的嬰孩出生不久後卻失去的生身父母,即便現在的她無法理解,但也無法改變這悲哀的事實--是的,她只剩我這麼一個兄長了,若沒有我的栽種,她便會在連根都未紮就枯萎再此。若是如此,我是沒有任何臉面再見母親的。
在一念之間的掙扎,我決意與妹妹兩人好好生活下去。
接受了一起生活的想法後,也漸漸的發現了妹妹的可愛之處。況且她的眉宇間與母親是非常神似的,當初母親的乳母--南茜夫人也總說莉亞與母親幼時如出一轍;而我聽說母親待產地充滿了野百合,於是便將她叫做莉莉(lily)為乳名。
時光流轉,我與莉莉共度了幾年的光陰。看她牙牙學語、踉蹌學步,她頭一個叫出聲的便是模糊的"哥哥",我當時著實歡了一陣子,但很快的在她學會走路後,開始蹦蹦跳跳的四處玩鬧,搞的家裡雞犬不寧,也鬧的我頭疼;或許這就是為人父母的感受吧,說來我這年紀以人類而言也該為人祖父了,但此時卻為了妹妹的事兒勞形苦心的,偶爾又為一點小事心花怒放,令我生活好不快活。
等我意識過來時已經無法脫離沒有她歡笑、哭鬧的生活了。
*
「老爺、老爺……!小姐她……!」
一日,佣女氣喘吁吁的從外頭衝進書房,也不顧禮節的呼喊著。即便埋頭於公事,一聽見事情攸關莉莉,二話不說的放下事務隨佣女跑至外頭的花園,只見莉莉嚎啕大哭著。
「哥哥……」
莉莉頑皮的爬上了矮樹,但卻重心不穩的摔了下來,她哭泣著,用甜膩卻帶哽咽的聲音叫喚我,手腳都因挫傷流著血。見狀,我輕輕的將莉莉抱起帶至房間,一面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她;事實上莉莉與我同為惡魔,受了傷也有迅速回復的能力,但我卻是止不住的心疼,我實在不捨小心培育的花朵受半點摧殘。
我馬上將矛頭指向在場照看莉莉的傭人們,尤其是時刻都被吩咐,緊隨在側的侍女--蕾娜,對她做了懲戒,甚至想要將她趕出門。
「哥哥,不要怪娜娜,是莉莉頑皮……哥哥要是趕走娜娜,莉莉會很寂寞的。」
而莉莉在一日夜裡,跑到我的房中,揉著哭紅的雙眼,向我要求不要將蕾娜給趕走。
蕾娜是莉莉十分中意的侍女,起初只是位家事女傭,在這批傭人裡,蕾娜的年齡最為年少,不過十三歲左右,自然與莉莉十分投緣,總是喜歡跟她玩在一起。她談吐得宜知進退,先祖都皆為魔族血脈,並為安格力爾家效力著。這片土地從古至今就一直為同族又或者無所適從的魔族安身,除了蕾娜等若干傭使皆為如此,包括南茜夫人;起初考慮了種種因素,為了討莉莉歡心便將蕾娜安排在她的身邊。如今,我若是起意將蕾娜驅離,自然是過不了莉莉這關的。
莉莉的撒嬌我是最受不了的,馬上便應允她的要求。看見小小的她掉淚便會不捨,偶爾也會想著這樣的自己真不像是個惡魔,但我也唯有對世上唯一的血親如此了,我盼著她健康快樂的長大,並且希望在她酷似母親的臉上看到更多的笑容、得到她的幸福;身為長子的我絕對是知道母親有多麼悲哀的,母親被迫與她不愛的人結合,一生都與對方相互折磨心靈,以痛苦為糧食而活。即使外表光鮮亮麗、風情萬種,但她背後有著說不盡的悲哀與淒涼,這些我不忍告訴莉莉,也無從開口;我只衷心地希望,她別重蹈覆轍。母親臨終前也如斯念叨。
時移境遷,歲月依舊沒在我身上起太多作用,但當初那個頑皮小女孩,終究成長為一個美麗的淑女;在各方面的訓練下,莉莉談吐有禮、舉止優雅,完全襯的上貴族封號,與以往那個令人頭疼的孩子相差甚遠,歲月使她脫胎換骨。
按照我們家族的慣例,家族成員再成年時將要飲下人血或者骨肉,從此便會正式躋身惡魔,擁有長壽以及青春。再她正式接受這份成年禮前,她將會表現得如同人類一般成長。但她似乎對此事表現的十分抗拒,或許是讓她在人類堆中生活的太長,使她過度保有人性了,她體裡的魔性仍未激發,而我見她抗拒也只好擺手作罷。
真不知道安格力爾家的惡魔先祖看到這孩子會怎麼想,惡魔在人間生活太久而馴化,真是可笑啊。
而後,雖然她在家族內還不算是正式的成年,但以人類女性來說十六歲便是可以被女王接見,正式進入了貴族的社交圈了。貴族的社交極其重要,人與人的交流都影響著地位,尤其是像安格力爾這樣急需復興的家族來說,社會地位絕對是重要的關鍵,也嚴重影響我現在正在經營還有投資的產業,同時其中有著許多未婚的青年男女在此物色對象。如莉亞這般的年輕貌美、未嫁人的侯爵千金正是男子們會喜愛的,若她願意將會是非常好的利器,然而,事情不如我所想的順利。
起初她還肯乖巧的聽從我的意見去出席各個活動,漸漸地似乎是厭煩又或者是倦了,屢次爽約。幾次過後我也總是耐不住性子的對她說了重話。甚至在某次的摩擦中摑她一掌。此後她沉寂了一小段時間。我為此深感後悔,卻無法開口與她和解。
不可思議地,在不久後她又恢復往常的神態,甚至是比從前更加積極的參予各種社交場合,我心底將這視作她的成長。
日復一日,我與莉亞總是錯開了作息,兩者交談次數寥寥可數。如從前那樣女孩總是伏在膝上,說盡甜言蜜語的過往彷如雲煙。
我小看了她心深處潛伏的火焰,直至火蛇蔓燒四處我才徹底正視。
如今蜜糖成了毒,花下的利牙張揚。
(接續蜜糖似的百合〈三〉)